戴慕竹:白马与恋童癖

戴慕竹:白马与恋童癖


当年初次秉烛夜读《白马啸西风》的时候,恍惚中模模糊糊地忆起在哪个地方读过。当然,我并非说金庸抄袭,而是指“似曾相识”。宝哥哥一见林妹妹,便道:“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。”这个“曾见过”便是似曾相识,仿佛于茫茫人海乍见一个人,然后电光火石的瞬间记起这个人在哪儿打过照面,但偏偏记不起来,似记非记,欲记还忘,心头搔痒得难受。

后来啜茗一盏,忆起当年我秉烛夜读《肉蒲团》时,开篇词曰“睁眼看,乾坤覆载,一幅大春宫”,又是一记电光火石——纳博科夫。是了,就是老纳。千百度思索,蓦然回首,灯火阑珊处,纳博科夫冷眼啸西风。

老纳是天才的小说家。才华过剩的下场,就是成功地将《洛丽塔》列为违禁品。在那个纯真的年头,中年大叔猥亵少女的故事绝对不堪入目不堪入耳,而今随着社会的进步,耳濡目染了,习以为常了,类似的新闻早就上不了新浪的首页。


很久很久以前,我秉烛夜读《洛丽塔》。老纳在前言说,“在整部作品中找不到一个淫秽的词,”我当然不相信,还以为这是欲盖弥彰。于是一页一页翻下去,耗了几个深宵,还是隆冬,棉被裹得严实。不得不承认,老纳是少有的品德诚实的作家。起初一心在书中寻求温暖的愿望竟然落空,我的心凉了半截,四围是越发凛冽的空气了。

印象中,主角亨伯特是很有品味的人,他把九至十四岁的女孩称作“性感少女”,而且最重要的是,不是所有男人都具备欣赏“性感少女”的能力,“你一定得是一个艺术家,一个疯子,一个无限忧郁的人,生殖器官里有点儿烈性毒汁的泡沫,敏感的脊椎里老是闪耀着一股特别好色的火焰,才能凭着难以形容的特征,立刻就从身心健康的儿童中辨别出那个销魂夺魄的小精灵。”

知道么,首先得是“艺术家”,不然一般凡夫有这种嗜好只能被称作是猥琐男。

艺术家的嗜好总是那么独特,比如亨伯特就极其迷恋洛丽塔的脚。

“上帝啊,当时当地,只要能亲一下这双骨节纤细、脚趾细长、顽皮淘气的脚,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牺牲的呢!”

《天龙八部》的游坦之对待女足的狂热一点也不比亨伯特逊色。

“游坦之一见到她一双雪白晶莹的小脚,当真是如玉之润,如缎之柔,一颗心登时猛烈的跳了起来,双眼牢牢的盯住她一对脚,见到她脚背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,隐隐映出几条青筋,真想伸手去抚摸几下。”陡然色心骤起,游坦之“喉头发出‘荷荷’两声,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道,犹如一头豹子般向阿紫迅捷异常的扑了过去,抱着她的小腿,低头便去吻她双足脚背。”吻了还不够,还“轻轻咬着她的脚趾。”

《侠客行》里,于世事完全不通、混沌憨实的石破天见了侍剑的脚,“脚上未穿袜子,雪白赤足踏在一对绣花拖鞋之中,那是生平从所未见的美丽情景,”也不禁发自肺腑地赞道:“你……你的脚真好看。”

古今中外,无论是贤愚智拙,在对待女人的脚的问题上,男人都表现出出奇的一致。人寿百年,而企图无限,若在其他问题上也有这般默契,那世间可避免多少生灵涂炭的战争。


倪匡曾经给金庸小说排座次,把《白马啸西风》排到十四位,倒数第一,理由是故事不够精彩。本来排座次纯属自己找乐子,我独对倪匡的欣赏水平深感忧心,好歹他位列香江三大才子之一。一本小说的优劣若要以故事的精彩程度来评判,那就根本不需要读小说,打开网页浏览信息即可。各种色情凶杀通盘齐全,应有尽有,高潮迭起,直引得肾上腺素急剧飙升。

其时《倚天》刚刚煞尾,金庸无稿可登,遂应电影公司之约写了《白马啸西风》,填一填《明报》的缝隙。不要小觑这篇豆腐块,金庸一本正经的脸孔下,藏着狡黠的心肠。恋爱无非有所思,文章都是有所指。初读是寻宝的故事,再读是爱而不得的故事,非要读上几遍,潜水的纳博科夫才会慢慢浮上来。

《白马啸西风》就是中国的《洛丽塔》,中年大叔恋上少女,换成当下时髦的术语,就是“恋童癖 ”。


《白马》的故事很简单,无非是因情而活、为情而死、情之所在、孽之所在。

白马李三、金银小剑三娘子上官虹俩夫妇身怀高昌宝藏图,惹来强敌追杀,最后双双殒命,临终前把地图悄悄地塞在女儿李文秀身上,让白马驮着逃命。这是因情而活。

逃到回疆的李文秀为计爷爷收留,并得到悉心的照料。后来计爷爷为了保护李文秀而踏入他视为鬼途的高昌迷宫,不幸命丧华辉手下。这是为情而死。

哈萨克男孩苏普与李文秀青梅竹马,李暗暗系念苏普,怎奈阴差阳错,苏普爱的却是阿曼,李文秀爱而不得。这是情之所在。

华辉命令徒弟马家骏在井水里下毒,毒死哈萨克一族,马家骏于心不忍,而华辉却起了杀机,马家骏先下手为强,在华辉背上射了三枚毒针,令华辉痛不欲生十二年。后来师徒二人在高昌迷宫里相见相斫,都各自死在对方手里。这是孽之所在。

马家骏就是计爷爷。

马家骏乔装一名龙钟老翁,隐姓埋名混迹在回疆的哈萨克部族,只为了躲避他生平最惧怕的人,他的师父——华辉。他把李文秀抚养成人,十余年的朝夕相处,除了爷孙情,恐怕多少还有点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

书上也只含糊地说了一句:

“这十年之中,他始终如爷爷般爱护自己,其实他是个壮年人。世界上亲祖父对自己的孙女,也有这般好吗?或许有,或许没有,她不知道。”

或许她不是不知道,而是不愿深思。相对于纳博科夫的“在整部作品中找不到一个淫秽的词”,金庸的文本可以说干净到寸草不生,而且下笔又弯曲回转。马家骏恋着李文秀,我是嗅出来的,读金庸的书,除了用眼,还得用鼻。只是没有亨伯特来得变态和炽热罢了。领略一下亨伯特的奔放:“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,欲望之火,同时也是我的罪恶,我的灵魂。洛-丽-塔;舌尖得由上腭向下移动三次,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:洛-丽-塔。”

或许,马家骏也曾经低回久久地念过李文秀的名字,但那是在心底,在深沉的夜。


《神雕侠侣》里的武三通也如亨伯特一般变态和炽热。只是他是一介莽夫,而非艺术家,这就让人家瞧低了。他收养了自幼孤苦的何沅君,认作义女。沅君长成十七八岁时,出落得绰约可人,武三通渐生罣恋。只是他是一灯大师的弟子,身份尊崇,自当约束自己,心头郁结得紧。后来何沅君另有意中人,武三通情绪爆发,狂怒不已,从此行径疯疯癫癫。

可见亨伯特说得没错,在有这口嗜好之前,得是艺术家。

作者: 戴慕竹

我叫戴慕竹(个人微信号:dai830315),江湖人称慕哥或慕少,80后,人帅笔帅。平日工作忙,约一周推出一篇精品阅读。量少质优,因此,你还有什么不满足?阅读更多我的文章可以扫描文章最后的《且读且行》微信公众号二维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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