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慕竹:年底头发又长了

一年一瞬。忆起2021,惟剩虚苦劳神,不得不叹隙中驹,石中火,梦中身。所谓明天会更好,亦不过是一碗毒鸡汤。明天怎么可能会更好?人生有限,未知无限。有不可预测的天灾以及躲也躲不掉的人祸时时在旁窥伺,因此明天不可能会更好。2020展望2021,以为庚子一过即是太平年,其实新冠依旧肆虐。明年有明年的雪,明年的霁色,明年的永无休止的阳光,还有明年数不尽的生机。可惜这个“明年”,都只是斑斓的幻想。真实的情况是2021年我遭了一场变故,混迹泥淖,心绪颇坏。引领人类追逐前行的,无非两种动力:兴趣与耻辱。我属于后者。

满目山河,落花风雨。在后疫情时代,活着即伟大。每一个活下来的公司,都是这个国家的功臣。鬼知道我是咬碎了多少颗牙才死撑到现在。今年有书号的书,才做了三本。分别是《三轻整脊》《耕心斋吟稿》《阅读星辰的那个午后》。其心得与体悟,前几期公众号已有刊布,今不赘述。其余光阴被琐事耗尽,既无闲暇读书,亦无心绪买书,浑浑噩噩地被时间辗过。最揪心的当属等待了。即如《戴口罩的春天》一书,据出版社说,为了参加2022年民生读本的评选,书号的申请只能在来年春节之后。而此书着手于去年,春风两度,尚未付梓。事情本身并不困难,困难的是前面的工夫已经做了,只剩等待。而再也没有什么比无尽的等待更能体现了人生的荒诞了。前几年读《等待戈多》,竟然没心没肺地笑,简直把它当成一幕喜剧。为了等待戈多,人们忍受着乏味无聊、日日轮回的生活,忍受着恶人的欺凌与朋友的冷眼,忍受着无边无涯的苦难、无处不在的罪恶,忍受着寂寞与生离死别,不管今天有多么痛苦,依然相信明天的日出唤醒清晨,大地光彩重生。然而,“戈多”并不存在呵。

在写这篇公众号之前,我在读着绥青的《为了书籍的一生》。

这是重读。

初读于七、八年前。当我身处阴翳,压抑而挫沮,都会重读一些旧书。那些旧书里,有现在丢失的灵魂。总有人问我,你手上的书,读得完吗。读书有三种状态,在读,重读,未读。更有人问,未读怎么能说一种状态?我说,未读是一个期盼见面的约定,或许今年,或许明年,或许未来的某一天,总归见着。这中间的过程,不就是一种状态么?

而重读是见故人。久别重逢的把盏,即使悲欢各不相同,却也可以在灯下罄叙阅尽天涯的沧海事。看一看绥青离开农村初到莫斯科的情景,我又会想到莎士比亚初到伦敦。据说,莎翁先是在剧院门口为客人们照料车辆,继而进入剧院,最初是为管事的打杂,随后开始编剧,那些不朽的剧作,竟成了人类的瑰宝。绥青走的路子也相仿:一个出生于沙俄农奴时代的农村小孩,不曾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,全凭个人的爱好,个人的理想与志愿,被苫盖,蒙荆棘,在短短的数年内就开了书店,设了印刷厂,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,结识了当时知名的进步作家,最后他所出的图书,出版量竟然占全帝俄所出书的四分之一。在长达50年的出版生涯中,他甚至没有经受什么大挫折。他的人生梦想和追求都很单纯,无非是“要让人民有买得起、看得懂的思想健康和内容有益的书。要使书变成农民的朋友,变成跟他们接近的东西”“把昂贵的书的售价减低,把廉价的书的质量提高”。

我始终相信出版是一门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艺术手段,而有些出版商只是用它来增加银行存款的数字,世界顿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。他们有一套自已的公式。去年有一个出版大亨很是得意地跟我说,打造畅销书有规律可循,找到一个写手,列一份时下的热点,加一点五颜六色,再铺一层鸡汤金句,然后印刷包装即可。他翻了翻我出版的书,说道:“你的书只适合收藏。”每个人都有他生存的哲学,我是十分感谢这位大亨对我的肯定。毕竟,纸寿千年,而书却是易朽之物,能够被“收藏”,也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——虽然我的出品离“收藏”的境界还远着。

做一本长久立在书柜而不被下架的书,是我从事这行以来最深切的愿望。《五灯会元》记载白居易喜爱参禅拜佛,唐元和年间,他慕名拜偈鸟巢禅师。白居易向禅师请教:“敢问师父,如何是佛法大意?”禅师说: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。”

白居易不以为然:“大师说的这些道理,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!”禅师听后,莞尔道:“三岁的小孩子说得,八十岁的老先生行不得”。可见知易行难,而我的这个愿望的落实,怕也是要步步为艰。

生活中只有两种悲剧:一是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,一是得到我们想要的。我不得不来,亦不得不走,写读生涯纵然微有虫蛀,却更见岁月深情,其中滋味千千缕。

2021年12月29日

戴慕竹:维纳斯的回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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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欣赏“裸体”这一爱好上,我的观点穿越黝黯漫长的时空,与大师梵高无限吻合。1882年4月,梵高给弟弟提奥的信说:“我真的渴望多画一些裸体习作。你懂的,实际上《木炭画练习》我已经临摹了很多遍了,但那上边没有女性的身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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